“西方国家圣诞节吃苹果吗？”每年圣诞临近，网上就会冒出这类问题。
当然不。
此举属国人独创，因为苹果又叫平安果，与平安夜读音相仿又有表达美好祝愿之意，商家为提高苹果销量想出了这套营销技法，使得平安夜送苹果的举动大行其道。
某电商平台上，生鲜苹果榜单目前排名第一的是一款圣诞节平安果礼盒；同样打出圣诞旗号的“潘苹果”也挤进了前十；近几年，一种名为“世界一号”的巨型苹果频频在节日期间现身……
在西方文化中，苹果是引发亚当夏娃被驱逐出伊甸园的禁忌之果，在圣诞节食用似乎不太合时宜，但这大概是西方节日本土化必经的“入乡随俗仪式”。好在，欢快的圣诞乐章扫除了这种尴尬，年轻人们拿出包装精美的苹果送给重要之人，还有“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”（你是我的掌上明珠）这句谚语聊以慰藉。
年复一年，这大概是这种极其平凡的水果为数不多的，如此接近年轻人的高光时刻。
不幸的是，很久以来，作为一种水果的苹果没有享受过作为一个手机品牌的苹果那种待遇，引发无数话题、追捧和狂热，成为年轻化和时尚生活方式的象征。可以想想，在超市水果区挑选苹果的都是哪些人？
浮现在我们脑海里的大概是面容憔悴的中年人、或者为促销挤破头的老太太们的身影——年轻人似乎跟车厘子、牛油果更相配，只有老年人才吃苹果这种传统的水果，这几乎成了刻板印象。
如今已经是被新兴城市中产和千禧一代拱出的一个全新水果时代：养生健身渐成风潮，instagram独立为一个被精美图片淹没的视觉王国，“水果自由”的概念被发明出来……“吃什么水果”不再是“饭后水果”的饮食习惯，而是成为关乎“你是谁”的问题。
连水果都变成一个时尚产业了。年轻人贪图新鲜，被奇特娇嫩的外表和各种“概念”所吸引，像追逐一件爆款时装一样追逐一种水果，从蓝莓到奇异果，从牛油果到车厘子……苹果显得更“土”了。
当然，苹果们也不是没有挣扎过。无论是果农、经销商还是研发人员，都从未放弃培育和引进新品种，刺激人们对早已“审美疲劳”的苹果的新鲜感。
我记得小时候最常见的苹果是集市上那种其貌不扬、个头又小的国光，超市里价格昂贵、水灵灵的富士苹果是逢年过节才会买的。后来，超市引进了常常出现在电视里的蛇果、黄香蕉、阿克苏糖心苹果等新品种，再后来，美国嘎啦苹果、新西兰樱桃等进口苹果在生鲜电商平台上亮相，进入我们肚子里的苹果种类不再单一，当然，花费也不菲。
由此看来，苹果似乎是最能体现平等精神的水果，无论你是贫穷还是富有，都可以选择它。
今年年中水果涨价引发过一次大规模的讨论，苹果涨势尤其惊人，人们这才突然意识到，这种向来低调谦逊的水果在我们生活中是如此重要。好在，年底全国各地进入苹果上市季，价格终于回落，国人终于重拾“苹果自由”。
人类真的应该感激苹果，这些年来不离不弃，默默守护着我们的餐桌。
02.可以试着把苹果和其他水果的关系想象成一出宫廷剧。
如果水果有灵魂的话，在人类肉眼不可见的那个世界里，躺在我们果盘里各式各样的水果们，可能正在上演激烈的“宫斗”呢——这些年来，各种网红水果轮番“得宠”，但不论周遭“新人”如何变化，只有苹果岿然不动，颇有母仪天下的气度和洗尽铅华的自信。
虽然水果界也难逃“颜值即正义”的定律，但在后宫中，相貌最出众、一时风头最盛的妃嫔大多活不过半程，能笑到最后的都是平日默默无闻、步步为营的狠角色。
苹果虽然不是最完美、最美味的水果，但它可能是缺点最少的水果了——就像木桶理论，苹果是为数不多的没有“短板”的水果，这一点是大范围推广的关键，也是这种“平凡”水果的生存策略。
它们从未享受过像车厘子那样，乘坐包机从国外进入中国的待遇，也不会像牛油果那样，成为一顿小资早餐的点睛之笔，但它们会一直出现在我们的购物清单上，永远霸占人类的餐桌。
苹果位居世界四大水果（还有葡萄、柑橘和香蕉）之冠。葡萄娇嫩，香蕉易烂，柑橘偏酸——如此看来，苹果依旧是最“保险”、最没有短板的那个。
其性格坚韧，足够皮实，食用方便，不用特殊处理和工具，不会消磨人类小心伺候的耐心，保存期限也长得令人惊奇，从这个角度来看，与现代职场人多么契合。即使你出差一周后回到家，苹果的外表和口感都不会发生太大变化；一个月甚至更长，你看见它们慢慢脱水、皱巴巴地老去，但仍然能入口，绝不会像其他水果那样腐烂。
所以我常常对着几只僵持在果盘里的苹果感叹，“怎么还不坏”，想买新的水果，扔了又觉得浪费，左右为难。但如果某一天忘了补给水果，发现被冷落很久的苹果还可以顶上，又发觉它的可爱。
更何况，苹果一年四季都有供应，实在不知道买什么的时候，“选苹果总没错”——不得不承认，苹果为现代人的生活预留了一条退路。
这是传说中的“备胎”；或者以时尚为喻，苹果就是水果界的“基本款”。无论如何，口感香甜爽脆的苹果永远有市场。
苹果的营养价值也无需多言。尽管“每天一苹果，医生远离我”源于百年前的商家营销，但食用苹果的益处最终被营养学界证明。不少水果对某类人群设有门槛，不宜多吃，但还没听说过什么人不能吃苹果的，它们也是去医院探访病人果篮里的主力。
各界名人纷纷折服于苹果的魅力。诗人聂鲁达说，咬下苹果的一刹那，青春重现；画家塞尚视苹果为自己的灵感缪斯，苹果在他的画作中随处可见，“用苹果安慰我吧，因我为情所伤”；在隐居于瓦尔登湖的梭罗眼中，苹果是“仙果，漂亮得让人舍不得吃”。
没有短板加上“长板”众多，苹果最终“上位”成功。如果水果界有“宫斗”的话，苹果一定是地位稳固的“皇后”。
纪录片《水果传》里说：“桀骜不驯的野生水果，一旦被人类看中，就面临两难选择：是继续露宿野外前途未卜，还是接受人类的改造不愁繁衍。”要知道，野生果子大多是酸涩的，甜蜜的口感往往是人工培育的结果。
无疑，苹果选择了后者——在人类历时漫长的选育和改良下，迎合对于甜味的喜好，随之成为世界上流通最广、种植面积最大的水果品种。
03.在百度百科输入“哪里的”三个字，下拉框会自动弹出“哪里的苹果最好吃”这个问题，也从侧面印证了苹果作为“国民水果”的地位。最新的数据显示，中国已经是世界第一的苹果生产国和消费国。
从生产规模看，目前陕西苹果产量排在首位，其次是山东和甘肃。
产量比不过陕西，山东就拿自己是中国“现代苹果发源地”作为宣传点，亮出“中国第一个苹果”的招牌。1871年，美国牧师倪维思夫妇远渡重洋来到烟台时，从老家纽约州带来了十几种苹果树苗，被认为是中国现代苹果的缘起。值得一提的是，当时这对美国夫妇带来的除了苹果树苗，还有大樱桃，因此如今烟台也成为国内车厘子的主产区之一。
一些著名的苹果产地——烟台栖霞、山西临猗、陕西洛川、甘肃天水、河南灵宝、新疆阿克苏等等，都集结了一大批忠实粉丝。
看上去产地广泛、种类丰富对不对？
事实并非如此。
在各大电商平台上，来自不同省市、不同品牌的苹果已然摆出同台竞争的架势——你以为产地和种类很丰富？不，都是富士。在所有苹果种植大省，富士这一品类的占比均超过50%，区别只在于零零散散搭配了一些其他品类。
“不包括中国，元帅系和金冠是世界两大主栽品种；若包括中国在内，富士则成为世界第一大栽培品种。”这是目前全球苹果种植种类的大致分布情况。
也就是说，中国的苹果界已经被富士苹果垄断。数据显示，我国富士栽种面积占苹果总种植面积近70%，至于其他？元帅系9.2%，秦冠6.8%，嘎啦6.3%，国光2.4%，金冠1.2%，红王将1.0%，乔纳金0.9%，其他0.5%。
为什么是富士？
它是被“驯化”时间最长的苹果品种之一，已经被时间和经验证明最符合亚洲人口味，相当于是“保险”之上又加一层“保险”——在五花八门的水果中，买苹果永远不会错；在上百种苹果品种里，选富士永远不会错。
苹果原产于欧洲东部、中亚、西亚，以及中国新疆。在大航海时代，跟随欧洲人漂洋过海来到美洲，通过杂交和选育，培育出了蛇果、元帅等经典品种，此后流传到日本。日本人用了30多年的时间，于1939年以国光和元帅两个品种进行杂交，诞生了富士这一经典品种。
原产于中国新疆的苹果在古代被称为柰，但因果质绵软酸涩被更为优良的品种取代。直到1966年引进日本富士苹果，没想到竟然改变了苹果世界的格局，让其他种类黯然失色了。
这么说吧，世界上的苹果品种有7000多种，适合人类生产栽培达到1000多种，100多种国内有栽培——富士苹果压缩了其他种类的生存空间，也减少了我们本可以选择的范围。这未必是一件好事。
04.人们如今常常抱怨，现在的水果没有小时候的“水果味儿”了。这是童年滤镜的加持还是确有其事？到底什么是“水果味儿”？
我偶尔买新品种的苹果尝鲜，免不了有踩坑的经历。外表诱人的蛇果往往没有甜味，黄香蕉苹果的味道几乎每次都不一样，新西兰樱桃苹果甜得发齁……确实只有富士“最保险”，很少令人失望，不同的品种还经常有惊喜呈上——如果不是幻觉的话，我吃到过一次有桃子味儿的苹果。
“不可否认，我们正在步入水果的黄金时代，过去的我们从未得见种类如此丰富的新鲜水果，无论是闻所未闻的怪果还是传家宝级别的古果。人们获得水果的途径越来越多，尽管在口感上有所亏损。”这是《水果猎人》一书提出的观点。
“挑选培育品种时，口味只是无数待考量的因素之一，其他还包括外表、持久性、货架期、收益、抗病虫害能力、产量等等。大多数水果需要一定程度的好口感，但大规模运输已证实水果是难以保证的产品，因此到目前为止，还不能放弃一些令人震惊的妥协。”
书里说的“令人震惊的妥协”，大概就包括味道吧。
以2012年本来生活引发“褚橙热”为开端，电商在很大程度上重塑了水果产业链，也改变了人们消费水果的方式——正如前面所说，我们可以看到、可以选择的苹果种类越来越多了。但不可否认，水果从农产品成为商品，仍然面临品质标准化这一最棘手的问题。
“如果苹果会说话的话，它在自己不够美好的时候被采摘掉，是不开心的。”纪录片《水果传》里一位种植苹果的果农说。
